曾原信的摩托車日記|重啟阿爸的BMW 花20年騎往200里和解路

生活 旅遊
2024/08/18 07:06
Albert 文章

【記者陳卓邦/台北報導】騎上一台1961年生產的BMW R60/2重型機車,從台北市到彰化縣埔心鄉,大約兩百多公里的路程,對一般的重機騎士來說或許不是什麼難事,但對攝影師曾原信來說,這趟「回家」的旅程卻花了二十多年才走完。

攝影師曾原信騎著父親留下來的摩托車,回到兩百公里外的老家,用相機紀錄睽違二十年的情感。陳卓邦攝
攝影師曾原信騎著父親留下來的摩托車,回到兩百公里外的老家,用相機紀錄睽違二十年的情感。陳卓邦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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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坐重機 身心都安穩

曾原信從小就跟父母在台北生活,小時候最開心的回憶,就是父親騎著一台BMW重型機車,載他和母親去關渡宮拜拜,曾原信說:「我小時候以為所有人的機車都是長這樣,都有這麼長的坐墊,我會夾在爸媽的中間,風一直吹在臉上,我一直記得坐在上面有一種很安穩的感覺,然後每次都會睡著。」

而另一件開心的事,就是父親會帶他回彰化縣埔心鄉的老家,雖然當時曾原信還小,但他仍然記得彰化的親戚都對他十分親切,讓他很喜歡回彰化。

曾原信長大後父親幾乎沒載過他,有次有機會和父親去修車,他趁父親在騎車時,從後照鏡偷偷拍下父親的照片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長大後父親幾乎沒載過他,有次有機會和父親去修車,他趁父親在騎車時,從後照鏡偷偷拍下父親的照片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每次都看著父親從倉庫把車牽出來,然後停到住家附近的巷子裏,而他父親因為不喜歡被拍,因此故意不看鏡頭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每次都看著父親從倉庫把車牽出來,然後停到住家附近的巷子裏,而他父親因為不喜歡被拍,因此故意不看鏡頭。曾原信作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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虎爸虐打兒 不帶回老家

但對曾原信來說,童年的回憶大多是痛苦的,從小父親就對他抱有很高的期待,只要他考試沒考好,父親就會拿塑膠水管,故意在他身上打出一道道的傷痕,並且在小學二年級後,父親就不願意帶他回彰化老家,只因為覺得他成績不好、丟人現眼。

而讓他心中留下陰影的,是在小學五年級的一次段考後,父親把同學送他的生日禮物剪碎,倒在他面前,然後把他兩隻手抓住,一拳一拳地往他的臉和身體狂揍,曾原信說:「我當下的恐懼真的不知該怎麼說,我被打到雙腿發軟,我覺得應該會被他打死。」而父親的家暴行為一直持續到國中、高中,甚至大學,也導致他與父親之間幾乎沒有溝通,兩人的關係只有冷漠與怨恨。

曾原信第一次騎著父親的重機BMW R60/2回彰化埔心老家,在西濱公路的海邊休息時,忍不住拍它張帥氣的照片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第一次騎著父親的重機BMW R60/2回彰化埔心老家,在西濱公路的海邊休息時,忍不住拍它張帥氣的照片。曾原信作品

父逝車還在 騎它戰心魔

「我那時候一直很恨他,希望他趕快去死。」大三時,父親因為腦溢血需要長期臥床,讓他與父親的關係暫時鬆一口氣,曾原信在病床旁看著失智的父親,開口問道:「你記得你的BMW嗎?你想把它賣掉嗎?」沒想到父親立刻堅定地回答:「不要!」,曾原信頓時才明白,原來那台BMW重機才是父親心裡最珍惜的東西。

父親過世後,曾原信一直把重機的事放在心上,他說:「其實當時自己也喜歡騎檔車,有次一查發現,我爸留下的竟然是一台1961年生產的BMW R60/2 經典重型機車 ,連賈伯斯都有一台,就決定要好好整理它。」

於是從2022年開始,曾原信一步一步地復活這台將近7年沒發動的重機,而在修理這台車的過程中,他發現父親真的很細心在照顧這台車,即便過這麼多年,引擎和電路系統竟然沒壞,車體還有打蠟的痕跡,而且燈殼還是用德國原廠的。

曾原信說:「就在那個時間點我覺得,會不會其實我們兩個有很多東西是可以聊的,因為我們兩個興趣是一樣的,我不會原諒他過去做過的事情,但是過去已經過去,我繼續恨他好像沒有意義,甚至我可以對他態度再好一點,然後告訴他這種教育方式是不對的。」

當車修好,踩下去發動的那一刻,曾原信覺得就像看到父親復活一樣,於是他決定要帶著這台1961年的重機,回去那個父親不再帶他回去的老家——彰化縣埔心鄉。

在回老家的路上經過新竹,曾原信停下來休息,順便也讓老車喘口氣。曾原信作品
在回老家的路上經過新竹,曾原信停下來休息,順便也讓老車喘口氣。曾原信作品

闊別二十年 見車如見人

兩百多公里的路程讓曾原信非常興奮,不論看到什麼風景都想停下來幫車子拍照留念,他說:「我一開始很擔心老車會漏油,所以很猶豫要不要騎,可是當我騎上西濱高架時,可以從高處看到遠方的海,高速前進時就像切開風一樣,然後它非常穩定,騎起來很舒服,感覺它可以帶我去更遠的地方旅行。」

相隔二十多年曾原信再度回到了老家埔心鄉,奇妙的是他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,許多親戚看到他騎著父親的重機回來都說:「看到這台車就像看到你爸一樣,你和你爸很像,以前你爸也是自己一個人這樣騎回來的。」而讓曾原信最感動的是,雖然和埔心鄉的親戚們很久沒見,但他們從不會過問他的成就,反而還會聽他訴苦,關心他現在過得好不好,讓他感受到原來自己一直都是「曾家人」。

每次回到埔心鄉,都會見到父親的堂弟「奇仔叔」,  曾原信稱他是「埔心克林伊斯威特」。曾原信作品
每次回到埔心鄉,都會見到父親的堂弟「奇仔叔」, 曾原信稱他是「埔心克林伊斯威特」。曾原信作品

攝影師返鄉 藉鏡頭寄情

於是他決定拿起相機,拍下在埔心鄉的家人們,曾原信說:「因為我以前幾乎沒有幫我爸拍什麼照片,我覺得很可惜,而且我覺得幫他們拍照這件事情,可以讓我跟他們更靠近。」而家人們也知道他懂攝影,所以每次只要他回埔心,家人都會請他幫忙拍照。

現在曾原信除了經常回彰化以外,也會騎車父親的重機四處去旅行,每當他聽著車子發出如合弦般和諧又沈穩的引擎聲時,他都會臭屁地在心裡跟父親炫耀,「你看,現在的車況比你以前的還好!」,他希望能和父親證明,自己並沒有辜負他的期待。

五叔是曾原信父親五兄弟裡年紀最小的,也是父親的兄弟中唯一健在的長輩。曾原信作品
五叔是曾原信父親五兄弟裡年紀最小的,也是父親的兄弟中唯一健在的長輩。曾原信作品

新章已啟程 天涯伴我行

曾原信說:「有一陣子我騎它,快騎到彰化時我很難過,因為我覺得這台車應該是他(父親)騎,我騎另一台跟在旁邊,然後我們兩個一起騎。」可是他知道,這樣的畫面在現實中已不會出現,他現在能做的,就是好好照顧這台車的餘生,和它一起去更多地方,拍更多照片,寫下他自己的摩托車日記。

曾原信與母親回埔心老家,到父親的塔位前和父親說話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與母親回埔心老家,到父親的塔位前和父親說話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回埔心鄉時,主動提議幫家人們在老家前拍大合照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回埔心鄉時,主動提議幫家人們在老家前拍大合照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第一次騎父親的重機回鄉時,他的五嬸盯著那台車看,並不斷地說道:「對,就是你阿爸以前騎的那台。」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第一次騎父親的重機回鄉時,他的五嬸盯著那台車看,並不斷地說道:「對,就是你阿爸以前騎的那台。」曾原信作品
騎車經過員林時,曾原信順便繞去市場小吃攤解饞。曾原信作品
騎車經過員林時,曾原信順便繞去市場小吃攤解饞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把重機騎埔心鄉的家廟「三化堂」前,與美麗的晚霞合影。曾原信作品
曾原信把重機騎埔心鄉的家廟「三化堂」前,與美麗的晚霞合影。曾原信作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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