攝影筆記｜陳智賢的網咖冒險 窺見無家者的真實日常
【記者李柏毅／台北報導】陳智賢，1993年生，他的首本攝影集《INTERNET CAFE! PANDA》記錄了台中某間網咖的真實日常，也勾起許多人對網咖的青春記憶。
在網咖工作，對陳智賢來說是一種探索。他大學畢業後從台南搬到台中求職，原先是在兒童攝影工作室拍小朋友抓周，2017年離職後無意間看到網咖在徵人，讓他不禁好奇現在誰還會去網咖？「國中的時候有跟同學去過，但因為我不打遊戲，所以一直不瞭解網咖到底有什麼吸引力？只是因為當時父母禁止，說那個地方出入複雜，反而讓我更想去看看。」如今網咖已沒有當年的榮景，卻還是有不少人待在那裡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，陳智賢前去應徵，一做就是一年多。
上班第一天就讓陳智賢大開眼界，看到有個客人抽了好多菸，然後把香菸一根根排在桌邊，他覺得那個畫面好好看；第二天下了雨，一個皮膚黝黑的伯伯光著上半身，穿著透明雨衣進來打遊戲，那個畫面讓他印象深刻。「有種跳脫同溫層的感覺，看到很多以前生活中不會見到的人事物，就覺得沒帶相機很可惜。」之後他不時就帶著相機上班，不論是看色情片看到睡著的阿伯，還是墊著衛生紙戴耳機的夫妻檔，陳智賢拍下了他眼中既幽默又荒謬的景象。
「第一次拍他們的時候，真的是離超近，按下快門後，沒事，因為他們睡著了。」陳智賢說，他一開始也不太敢這樣直接拍人，怕會被揍，尤其還用了閃光燈，一點也不低調。但他發現很多人如同與世隔絕般，只專注在自己的空間裡，沒有任何反應。一回生二回熟，他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，常常在櫃檯就搭訕客人拍照，或是送些點心飲料作為交換。有人拒絕、有人大方被拍，有人問陳智賢為什麼要拍照，他也只是笑笑。相較於被拍下的景象，還有更多他沒有按快門的荒謬瞬間，「有時候是工作太忙，有時候是猶豫太久，」陳智賢說，想太多反而會錯失很多畫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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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裡面有些客人會跟我聊天，像是這個耳機墊衛生紙的夫妻檔，會煮綠豆湯給我喝，把我當成自己的小孩在照顧。還有幾個殯葬業的大哥，工作前會來這裡開台，常常跟我分享他們那一行的故事。」陳智賢觀察，來他們網咖的人有一些是無家者，例如有一對夫妻，男方是日薪粗工，白天工作，晚上回來網咖睡覺。女方則是流鶯，衛生習慣不好，總是把浴室弄得很髒，聽同事說她都在對面的超商外接客，一次六百元。
「還有個撿回收的阿伯，在我去工作前就住在那邊了，回收來的瓶瓶罐罐就放在他的位置上，很像垃圾場。」陳智賢直言他有潔癖，但那間網咖的環境髒亂無比，甚至會有蟑螂爬到腳上，因此他每天花很多時間和精力打掃，有次拿著漂白水和鹽酸往廁所猛潑，結果產生了氯氣，險些釀成大禍。那為什麼還要繼續待著？「就是為了拍照啊！」
翻看攝影集，陳智賢拍下客人睡覺的各種姿態，取名《INTERNET CAFE! PANDA》則是一個巧妙的比喻，「他們就像熊貓一樣掛著黑眼圈，一臉疲憊。除了身體上的勞累，我覺得或是也是對人生的倦怠。」在陳智賢準備離職前，那位撿回收的阿伯說家人要來接他回家了，阿伯還跟他借了五十元說明天還，但隔天就再也沒見到人，只剩下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座位。
「這裡常有些離譜的事情，以及各種社會邊緣人，但他們也是努力地活著。」多年後陳智賢曾回去看看，但網咖已經改裝，裡面的人也都不在了，不曉得那些無家者們是否都找到下一個落腳之處了呢？
